三月小麦起身之际，最需一场春雨来助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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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民间说，麦子要丰收，需下足“八十三”场雨。三月的“返青”雨只是其一。八十三，也并非雨的次数，而是下雨的时间点。跟播种期、分蘖期、起身拔节期相对应，分别为上年八月、十月、隔年三月，连起来可不就是“八十三”？

　　三场雨如期而临，那真是天时顺应、风调雨顺的年景。诗人杜甫将这场雨称做“喜雨”：随风潜入夜，润物细无声。

　　一场春雨后，青麦勃发。它们的心芽曾被冰雪冻萎，衣裙又被北风扯破；它们曾脸朝地趴在地上，褴褛、枯焦地等待着春天来临。或许，其心迫切，便愈加灵醒吧。风里一丝丝暖，麦苗便能捕捉到，真如“春江水暖鸭先知”一般。

　　麦苗摇摇晃晃起身，抬起瘦弱的脖颈，期待着一场春雨。或迟或早，雨，飘飘然来了。雨雾弥漫，千万银丝，荡漾垂挂，牵引着麦苗慢慢向上，悄悄返青。雨飘落，风吹送，麦田里窸窸窣窣，嘈嘈切切，絮絮叨叨。麦苗们伸胳膊踢腿儿整理行装，它们从匍匐中直起了腰身。

　　雨停后，阳光普照，麦田里横着扯起了轻纱幔帐，在天地交接的地方，慢慢涌动、飘逸。有人说，那是地气，最养青苗了；有人说，那是麦苗子吐出的麦青气，最养人了。你跑过去看，跟前是一片虚空；放眼再往远处望，还是一缕缕轻纱幔帐，静静涌动。

　　麦苗子在这种“气场”里，长成了温润的青玉质地。麦叶舒展展的，麦秆儿硬挺挺的，自上而下不掺杂质，像身材修长的绿衣女子，排成大型团体操的队形。风来，绿裙子婆娑，绿袖子舒展，舞成一片海，一波儿撵一波儿，向远方涌去。又像是一首伟大的诗歌排律，轻灵又整饬，低调又昂扬。

　　谷雨节令，麦秆儿顶端忽然斜伸着挺出来一枚叶，修长的，圆润的，跟植株几乎成直角的，如一面小小的旗帜。一面面旗叶呼啦啦展开，俨然旌旗招摇，大军过境。一种向上的力量，威威赫赫；一种难以压抑的势头，势可破竹。麦苗子的颜色接近青乌，仿佛手一摸，就能沾上一手的青。这时候，麦苗的胃口惊人：雨被吞咽，风被吸收，阳光被饕餮，光阴也被拦住，化成青麦须臾不停地生长。

　　青青麦，挑青旗儿。这是麦田最为鼓舞人心的时刻。

　　青麦的小旗一挥，奋进的目标有了，奋战的阵地有了，四下里呼应者众。沟里的清水，晃出青嫩水皮儿，像涂了一层蛋清；浅滩水洼里，一窝乌黑的小蝌蚪摆游出柔滑的波纹；白杨树的树干泛出淡青光晕，一坡坡油菜吐露出金黄的心事；春耕的土地上空，地气弥漫；塑料薄膜下，瓜种子喷出白嫩的芽尖……由青麦领跑的这支队伍，蓬勃着活力，洋溢着激情，向着春深处奋进。

　　青麦，是当之无愧的旗手，是先锋，是突击队，是弄潮儿。它们历经九月寒霜、十月冰凌、小雪大雪的雪、小寒大寒的寒，庄稼里，还有谁能比得上它们的资格老练？它们是久经百战的老将焕发青春，是脱胎换骨的新人不忘过去。青麦挑旗儿，只是集结，号召，距离成熟的路，还远着呢。前路一定还会有风雨，有磨折，有阵痛，可是，不算什么的，一步步前行就是。

　　青旗护佑，时光前行，某天，麦秆儿夹角那硬硬的鼓突忽然爆开啦，芒刺儿柔软，悄悄伸出，胞衣被挣成透明的薄膜。呵，青麦已孕穗，那可是收获的雏形啊。（原文刊登于2024年4月1日粮油市场报A04版）